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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暗了下来,中天一弯明月,城市的霓虹在远处浮动,所有的喧嚣都在泳池之外,而他不至于被海妖蛊惑,就这么在岸上看着水光,挺好的。
……
沁凉的风忽而凝滞。
贺明霁攥着瓶身的手一顿,一直哗哗响动着的深水区突然只剩下细碎的涟漪。
“景澄?”
贺明霁猛地扔开易拉罐,躺椅扶手撞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。
心跳声冲到肋骨,他起身,大步时急迫地扯开剩余纽扣,想都没想,贺明霁直接地跳进水中。
池水温度比预想的要低,他刚刚应该要催景澄上岸的。
她贪凉,仗着发达的运动神经,不知疲倦地游了很久,以至忽略腿可能抽筋。
气泡灌进鼻腔,刺痛也涌了进来,贺明霁知道景澄的水性好,不会出什么大问题,然而心悸感无比强烈,四肢百骸都焦灼万分,好似今夜他的疏忽注定酿成弥天大祸。
很快,贺明霁看到景澄挣扎着上浮的身影。
他奋力向前,终于,划动的手臂触到她的肩膀,他用力,将下沉的人影拽到怀里时,呛水淹溺的人忽然动了,修长饱满的长腿勾缠到他腰上,不等贺明霁思索,景澄借力一推,灵敏地旋身上浮。
她甩了下头发,很有余裕的大笑:“哥哥,你看,你还是下来了。”
贺明霁猛地攥紧景澄的脚踝,把她箍到身前。
没收着力度,被水浸湿的手臂青筋鼓胀,以至于景澄吃痛地“啊”了声。
但贺明霁听不见。中止景澄炫耀这场恶劣把戏后,他不断地深呼吸,表情阴沉到慑人的地步。
像掬起水中的月亮一样,他用力捧起她的脸,好看清楚她并非镜花水月的幻影。
用指尖反复确认完毕,贺明霁掌心的水已被他自己捂得温热,颤意和热意一块儿渡上景澄的肌肤。
景澄忍不住挣扎,无济于事后,她鼓起脸颊,抬眸,话陡然咽下。
因为贺明霁的牙关在发抖。
“又是恶作剧,又是骗我。”
一字一句,都像紧咬着挤出来的。衬衫紧贴着他的身躯,他形容狼狈,却分毫都懒得顾。
夜色中,景澄乌黑的眼睛像纯真得不谙世事的小兽。
她咧咧嘴角,低声道:“哥哥,我水性很好啊,你忘了,我还有潜水证。”
“嗯,真了不起。”贺明霁停了几秒,点头,水簌簌而落,恰好流经他泛红的眼眶。
“所以,这是第几次了?不是要和我说到做到吗?那退回原点是不是也不作数?景澄,出尔反尔并不有趣。”
“……什么有趣?”
景澄一怔,要再说话,嘴唇却被贺明霁的拇指揉开。
惊悸褪去,可能的失去令贺明霁情绪强烈翻涌。
霓虹、月光、泳池里环绕排布的灯带,变成茫茫然的混乱幻景。
贺明霁清晰地意识到今天、今天之前,庾山之后,常伴他的失控感占领了他的大脑。
他喘着热气,继续道:“景澄,你好胜心很强,很聪明,太得天独厚,所以没能招招手就得到的东西,你忍不住想继续戏弄。对我,一而再再而三……”
“哥哥,原来你现在是在这么想我的吗?”景澄难以置信地打断他。
贺明霁搭着眼睫,摩挲她嫣红的唇瓣,虎口新的咬痕早就痊愈了,他声音沙哑:“景澄,我并不感到抱歉。”
心跳声鼓噪,吵得令景澄耳鸣。
……
是因为爱重他,所以在庾山时,才敢把真心掏给他看。
再大大咧咧,也知道告白不是毫无风险。
不是只有贺明霁可能会失去一个重要的妹妹。因为只有彼此,所以他们在天平上的砝码其实对等。
像推着石头的西西弗一样,明白徒劳,又反复热烈渴望。
他要当天长地久的家人,那她就做没心没肺的洒脱蘑菇。
可她原来不是真正的菌类。
景澄的意志骤然消沉了起来。
她还以为自己最近表现得很不错,结果是闹剧般的笑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