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南星目光流转,落到墙角的背影,轻笑着摇了摇头。
凌皓正蹲弯腰扶着墙角,面色苍白,大口喘着气,听见身后之人说死因和凶器已经确认,立马腾起身子,一时竟忘了适才因何而泛恶心。
“死因和凶器是什么?”他三步并作一步凑上前,神色凝重地看向薛南星,一手握着检尸格目,一手提起笔,笔尖跃跃欲试。
“死者是被枕头或被褥之属捂住口鼻,窒息而亡。”
凌皓飞速记下,随即递出手中的检尸格目,试探问道:“你看我记的如何?”
薛南星让凌皓做记录,本就是有些戏弄的意味,对这检尸格目从未报过多期待。此刻见他吐得离了魂还如此认真,心中已是有所改观,暗自打算着晚些时候自己再将验尸记录一一补全。
她伸手接过,一目十行,随意翻看,可翻着翻着,手上的速度慢了下来,眼底逐渐泛起惊讶之色。
手中的检尸格目上满满当当,记录详尽,条理清晰,竟与从前衙门的书吏所记相差无几。
薛南星看完,展眉笑道:“世子殿下颇具天赋。”
“有天赋?莫非我天生是干司法刑狱的奇才?”凌皓仿若被这句话打通了任督二脉,双目放光,拉着薛南星的衣袖不停嘟囔。
京中权贵皆知,琝王对长子凌皓的教诲从来都是不求功名,但求平安,以明哲保身为上。因此凌皓自小便宽松自在的环境中长大,学业未有建树,武艺亦不精进,成年后便常常与京中其他世家子弟厮混在一起,纨绔之名人人皆知,多少人也都暗自看笑话。凌皓早有耳闻,心中难免失落。
眼下薛南星这句“颇具天赋”,凌皓听进了十二分,难怪自己从小一无所长,原来是这天赋太偏门,隐藏太深。
他自顾自地得意起来,甚至畅谈起未来执掌天下司法刑狱的情形。
薛南星不想杵了世子殿下的面子,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,向门外走去。
……
不多时,二人到了死者了觉的禅房。
薛南星环视四周,眸光微微一沉。这间屋子不过十丈见方,陈设极为简朴,只得一张铺着凉席的床榻、一张案几和一只双开门衣橱。
薛南星走到衣橱边,柜门两边各一环形把手,宽约一寸,与死者脑后的淤伤形状大小相符,可细观各个角落,都未发现血迹。她打开衣橱细看,里头只得几件叠放整齐的僧袍和中衣,并无异样。
随即,她转向床榻边,凝视其上。被褥被叠成豆腐块状,整齐置于塌前,上面是一靛蓝色枕头。
薛南星伸手拿起枕头,捻起表面起毛的细丝,低声喃喃:“与死者鼻腔中发现的纤维质地相同……”
“……相信这就是凶器了。”她猛地提高嗓音,半举枕头,转身对凌皓道。
凌皓快步上前欲接过枕头看看,可谁知手刚抬到半空,就被薛南星一把抓住手腕,按到她肩头。
“世子,大力推我一把!”
见薛南星神色凝重,不似玩笑,凌皓也不再犹疑,使出七分力道,将她一把推开。
薛南星身体失衡,向后倒去,一头撞到硬板床榻上,脑后顿时吃痛,只觉眼冒金星。她本能地护住后脑勺,没能忍住,轻叫出声:“嘶——”
“你没事吧!好在我收了三分力。”凌皓忙上前。
薛南星闭眼稍缓了缓,却未应话。只片晌后,她咬牙忍着痛,转身趴下,去看方才撞到的地方,用手指细细摩挲察看。
果然,在凉席的缝隙中发现了一丝凝固的血渍。
她噌一下坐起身,指向床榻边缘,对凌皓道:“这床边的木条宽度与死者大腿后侧的淤伤吻合,很可能是死者背对床榻,被人猛推至床边,随即倒下后用枕头捂死。我身高与了觉相近,方才世子将我推倒,我摔倒的位置很可能就是了觉受到撞击,继而被杀害的地方。”
凌皓恍悟过来。
薛南星又回身指向方才发现的血渍,“世子请看。”
凌皓凑上去,微眯眼睑,片晌后也隐约看到了凉席缝隙中有一点极细微的暗红色印记。
“所以这里就是了觉被害的地方了!?”
“正是!”
诅咒人心远比鬼可怕
“正是!”薛南星道:“眼下凶器和第一现场均已确认,该问讯人证了。”
凌皓命人将寺内所有人带至讲法堂内。
众人集聚一堂,分列两排,凌皓负手站在对面,目光扫过众人,问道:“都说说吧,昨日入夜后可有见过死者,子时都在干什么,可有人证?”
在场几人皆是忌惮凌皓琝王世子的身份,不敢托辞,挨个儿将昨夜所见所闻一一道来。
问遍一轮,除了了善、了静
、了悟三人在藏经阁抄经文,其他人都早早歇下了。也就是说,只有方丈、慧能没有时间证人,其他人都有不在场证明。
薛南星略一沉吟,又问道:“那你们平时与了觉关系如何,可有过争吵?”